过了两三天,莲花公社卫生院,赵春花已经能断断续续说一些话,赵家两父子终于把心落了下来,人没傻,死过一回,还活泼了很多。

舍不得花钱,赵春花病了又不放心一个人照顾,正好队上没农活,两人便都来了卫生院没回家,一个蹭隔壁没人的床,一个在走道打地铺,连着几天都吃外面几分钱不要票的杂粮馍馍,赵春花不是原来的赵春花,没法心安理得享受他们的好,等卫生院的台柱子徐大夫回来看过后,确定人没事了,后面慢慢养就行,便吵着要回家。

赵有徳不同意,想让女儿多住几天,卫生院食堂天天有细粮,收的钱票少,是病人的福利,走了享受不到,闺女受了罪,多留几天吃点好的。

宠女儿的爹哪里拗得过闺女,赵春花一顿耍赖,只有听闺女的。

春花大哥大树是队里的拖拉机手,送妹妹来卫生院便是借的队里拖拉机,拖拉机卫生院没地方放,这几天暂时停在附近一家相熟的人家的院子里,给了几毛钱让人看着。

来的时候赶着救人太匆忙,拖拉机车斗里什么也垫,光秃秃的铁皮又凉又咯人,赵有德心疼女儿大病初愈,怕吹了一路风回去发烧受凉,于是跟放拖拉机的这家人出钱买了一些稻草拿来垫,又买了一床旧棉被让闺女盖。

给换了个芯子的赵春花感动的眼泪汪汪,悄悄背着人抹眼睛。上辈子养父母对她很好,但没受过穷,赵大树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却对闺女很大方。

拖拉机载着拖拉机突突突往家里开,赵春花仰在车斗里大病初愈精神不好,被晃得昏昏欲睡。

好好回个家,经过一段下坡路,不想出了事。

拖拉机突飞快往前冲了一段,又猛地刹住车。

赵春花父女都给颠醒了。

<23>先听见赵大树惊慌失措的喊:“同志,小心,快让开!”

接着便是嘭得一声。

撞人了,两父女忙伸头去看。

这里是个大拐弯,侧面便是三五米的直坡,原本在边上走的人已经不见了,原地掉了一兜糖、饼干之类的零嘴,主人给拖拉机撞到了坡下面。

拖拉机驾驶员赵大树赶紧慌慌忙忙的下车,站路边上一看,惨白着一张脸回头:“爹,人......人不动了。”

三人吓得一脸懵,赶紧找路下去。

幸好,人没死,因为头下面刚好有块石头,就给撞晕了,只是腿不巧叫上面滑下来的石头和行李压断了。

赵家父子小心翼翼的把人抬上去,赵大树撞得人,怕人腿治不好,以后走不了路,要找他麻烦,发动拖拉机就要转身回卫生院,叫赵有德阻止了。

“回村。”赵有德嫌弃得看儿子一眼,原本前面有两个哥哥,不用三儿子撑家,小时候就放纵了一些,想做啥,也没人管,前面两个儿子死了后,只剩个老三,做事毛毛躁躁的,出了一点事就慌了神,难当大事。

“回啥村,咱快给他拖到卫生院去治啊!万一治不好,他告,让你儿子去坐牢怎么办?”赵大树愁眉苦脸,欲哭无泪。

“不长眼的东西,你亲爹能害你吗?”赵有德骂儿子一句,解释道:“回村让张驼背治,他治得好,别浪费钱。”他会看一点骨头,检查过了人伤势不重,不用去卫生院,张驼背是石板大队一个老光棍,靠给人看病换点粮食吃好多年了,这点伤治得好。

赵大树这才放心,发动拖拉机继续往家开。

冬天,地里没事做,不下地闲得慌,一群人围在村口吹着冷风嗑瓜子儿,没有电视机手机解闷儿,石板大队满大队的七大姑八大姨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别家笑话,这是进村的毕经之路,谁从这过都逃不过她们的眼睛。

死了两个儿子的赵有徳的家是她们的重点照顾对象,这不,刚看见拖拉机的影子,婶子大娘们眼睛就巴了上去。

“哎,赵有徳爷俩回来了,不知道那丧门星死没死成?”一个长相刻薄的大婶说。

马上有人回她:“死啥啊!没死呢,你们看那个顶着一床被的是不是那丫头,喝了农药都没死,命还真硬!”

有人接上:“不是啥!克死她娘,又把她两个哥哥克死了,她赵春花日子反倒过的挺舒坦,你们说,老赵家是咋想的?要是,她把她娘害死的时候,就把她扔尿桶溺死,一个丫头片子。”

也有新媳妇还有点良心,看不过去,辩解两句:“我娘家大队也有难产死的,赵春花两哥不是修坝让水淹死的吗?关赵春花什么事?”

“你不懂了吧,那丫头天生克人!”一个头发花白,看着年纪很大的老太说。

有人劝:“行了,人家姑娘才出院,让她听见这些话,非得又跑去寻死觅活,小声一点,小心赵有徳拿刀砍你。”

但有些人呢,偏偏你越劝她越要往上凑,非要证明自己多正确,几个骂的最难听的几个大婶赶紧凑到大队部门口。

“大树小子,有徳兄弟,回来了啊。”

赵家房子就在村口前面几间,大队部也在村口,拖拉机没用的时候,停在大队部的院里,按理说拖拉机开到这就该停下来了,但赵大树跟没看见大队部似的,拖拉机轰隆轰隆径直就开过去,没理这群人,往大队深处开去。

几个凑得最近准备看人笑话的大婶,瓜没吃着,倒叫拖拉机喷出来的黑烟浇了一脸。

“哎呀,这臭小子,眼睛瞎了啊!呸呸呸!”

至于拖拉机为什么不停这,反倒开走了,又让一群八卦的大婶猜测云云。

拖垃圾机在牛棚附近的土房子面前刹住了脚。

这里住着一个独身的老光棍,因为背实在实在驼的厉害,大家都叫他的诨名‘张驼背’。

张驼背还年轻的时候,人长得不赖,个挺高,心气也高,不肯在乡下一辈子挖土靠天吃饭,刚好爹娘都饿死了,了无牵挂,于是收拾了家当外出闯荡,不知道他去了哪,干了什么,做什么事,依靠什么谋生,反正大饥荒时人回来了,没混出什么名堂,背也驼了,没挣到什么钱,媳妇同样没娶上,只学了一手半罐子水晃荡的医术。

年纪大了,干不了辛苦的农活,平时就依靠学的一点医术替队里人看看小毛病,换点粮食吃饭。

正冬天的时候,大家都歇着,除了感冒几个体质弱的,几乎没什么病求上门来,张驼背就断了收入来源,眼看一两月要过年了,他还盼着能割二两肉打点小酒除夕夜庆祝庆祝呢,于是接了大队上搓草绳的活做。

别看搓草绳的活没几毛钱,但整个大队的人都闲着没事做,就算一点小钱,那也是抢着做,张驼背能捞到这活,还是因为他给大队长的孙子治过病呢!

六七十的老头,上了年纪,慢慢落了耳背的毛病,起先咚咚几声敲门声还没听见,等外面的人开口喊,这才反应过来。

听着急慌忙的模样,张驼背福至心灵——生意上门了!去迎人的脚步都轻快了两分。

打开门一看,哎哟,是石板大队话题中心赵家几口人。

他还没说什么话,赵家两父子就抬着一个人飞快的窜进来,着急的冲到他屋里。

后面跟着的赵家丫头啪的把门一关,扶着他往屋里去,脸上讨好的笑着说:“大爷,你快给看看人。”

呀,张驼背眉毛耸了耸,赵家这又是咋了?

等他进屋去,赵家父子已经把人放到床上了。

赵大树是个憋不住话的,叭叭就将事情说了。

不管心里觉得赵家如何霉运罩顶,他赶紧给人看了,唔,小伙子命大,腿上伤的不重,以后走路没有问题,不会留下后遗症,接了骨,抹了药,上了夹板,在床上躺几十天就好了。

可能是看腿的时候动静太大,突然把摔晕了的人给疼醒了。

苦主先是警惕的打量了一圈儿几个人,然后眼含怨气的瞪着赵大树。

赵大树干了坏事,心虚极了,眼神左右躲闪,吞吞吐吐的道:“同志......同志,你放心,腿......腿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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