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璃梦,一出生伴随成长的就是些奇奇怪怪的梦,所以我觉得自己逐渐发现了一个关于我自己的秘密。

那就是我是一个没有记忆的人,除了梦能在我脑海里保留一段时间,其他任何事情都是转瞬变成空白,但是我有一只被隐藏起来的的眼睛,这只眼睛代替了记忆功能,它可以把发生过的事情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反馈给我,并且它还可以选择性反馈,就像几天前甚至更远的某一年的某一天发生过的事情眼球也会在我受到外界刺激或者由我主观意志强迫的情况下穿插反馈。

在我看来这只眼睛是我一个独立的朋友它可以出现在我身体的任何部位,它有它自己的脾气,要是哪天我不够信任它,它就会一气之下离开很长时间,我真怕它会在有一天一气之下决定永远不回来了,这样我就会失去一个唯一的朋友,为了留住它我为它起了一个名字叫梦,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听的名字,在我看来这是世界上最好听也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名字,如果我叫这只眼球叫梦那它一定会明白我对它的信任是忠贞不渝的。

随着我一天天的长大,我认识了更多的人,可是他们中并没有谁会有兴趣知道我那只叫梦的眼球朋友,他们会说那是我幻想的朋友,我所说的关于我和那只眼球关于“朋友”的故事也是我幻想出来的。他们中有那么几个自以为是甚至散布关于我是一个神经异类的谣言。

我渐渐明白原来更多的人不关心与众不同,他们不会为我有一个叫梦的眼睛的朋友而为我高兴。

我的眼睛朋友让我明白我不应该为此责怪他们,因为这里是面具城,他们要恪守作为面具师的生存法则,直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刻。

面具师生存法则简单的说有三个阶段:

第一“导向港”启蒙学习的阶段:年幼的面具师开始集中在名叫“导向港”的地方修炼灵力,学习制面具之法。

第二“孕育池”建立面具师之家的阶段:在面具城每一个生命的诞生都要经历一个隆重的仪式。

面具城里有这样一个地方叫“孕育池”,它在面具城最为中心的部位。“孕育池”的入口是一张很诡异的巨大面具,它是半透明的,形状大体呈圆型但在这圆的基础上随时变换着,时不时多出几个不规则的角或者突然又少了一块。

在面具的眼、鼻、口处没有具体的形状它们漫无边际的似有似无地变化着。

<23>等级在二十级以上的面具师才能有资格进入到“孕育池”,在那里面经历一个隆重而又神秘的仪式后选定出灵力互补的两个面具师孕育出新生面具师。

新生面具师继承着孕育出他的面具师们专属的“优点灵力”和“缺点灵力”,但也有一小部分与生俱来的“未知灵力”,这部分灵力也许会在新生面具师成长过程中慢慢地消失,也有可能会发挥出不同寻常的力量。

一般能发挥出这小部分灵力力量的面具师不到百分之零点一,因此面具师们都基本上不言而喻的忽略了这部分灵力的存在。大多数面具师在级别鉴定达到二十级之后就会选择去“孕育池”找到那个命中注定和他灵力互补的面具师一起孕育出新生面具师延续面具城的生存法则。也有少数面具师级别已经超过二十级却不去参加“孕育池”的孕育仪式独生到老。

第三踏进“历练湾”使用自己的灵力开始正式制面具和使用面具的阶段:面具师将一点点的消耗自己储备下的灵力制出一张张有价值的面具。那些面具会因为面具师灵力的高低而蕴含不同的价值,每一张面具都会有它特定的性能和用途,面具师利用这些性能和用途满足自己的各种需求,直到他们只剩下最后一丝灵力制出“源面具”时他们的一生也将就此结束了。

我算是一个特例,孕育我的两个面具师不是正当年级别二十的面具师,是一对级别过了八十的老面具师。

在面具城如果级别过了八十就说明灵力已经被最大限度的使用了,离制出“源面具”的时间近在咫尺。

据说新生面具师出生的时候会自己形成‘“源面具”,在他们出生一小时之后孕育出他们的面具师就要为他们制出第一张面具。然后为了保护他们会给他们定期更换新的面具,一直到他们成长到进入“导向港”学习自己开始制面具为止。

但是奇怪的是从来没有面具师见过“源面具”长什么样。因为在新生面具师刚刚出生到孕育他们的面具师为他们带上第一张面具的这段时间里,孕育他们的面具师会什么都看不到完全借助本能完成这一使命。暮年的面具师在用最后一丝灵力制出“源面具”时是看到了“源面具”的庐山真面目但却带着这个答案永远的“沉睡”了。

孕育出我的这对老面具师为什么会在暮年之时才孕育出我,一直是面具城的一个谜团。按照面具城的法则面具师的名字都是一个字,当他们经历了“孕育池”的仪式后就会有一个共同的姓。就像孕育出我的面具师他们一个叫“璃”,一个叫“梦”而共同姓“萧”。

也许是因为我的出生本来就是一个谜的原因,所以他们打破了面具城名字的法则给我起名叫“璃梦”取自他们两个人的名字,我成了面具城唯一的一个两字名的人。

“今年我十岁,三个小时后我将要被送去‘导向港’开始学习怎样成为一个真正的面具师。璃告诉我应该为这一刻的到来感到高兴,梦好像什么话都没有对我说。我不能像璃说的那样高兴起来,但也因为梦什么都不对我说而感到不开心。”

这是我十岁的第一篇日记,从出生到现在我一直不会说话,但是在我两岁的时候就开始识字,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识字在面具城是一件必要的事情,但却不是必须的事情。

“璃梦,你有没有把自己东西收拾好?”

“璃梦,你能手脚麻利点么?”

“璃梦,快来换面具。”

“璃梦,你能不能干点正事。”

就在我慢腾腾合上日记本的时候,梦已经喋喋不休的开始了她惯有的唠叨。梦有我许多叫我不能忍受的地方,比如她的唠叨;比如她对我一直不能说话表现出来的无所谓。我曾在日记中写过梦的坏话:

“梦一个快八十岁的老太太了不给自己带一张像别的老太太一样慈祥的面具,不知道是不是就在哪天上厕所的工夫随便做了张面具戴上之后就从来没有换过。说话粗暴生硬,成天唠唠叨叨……”

相比之下璃却很乐意勤换面具,他常常不在家总喜欢在面具师们大大小小的聚会上抛头露面,尽管他在那样的聚会上显得格格不入。他常常对我话很少,可一但某天心血来潮便会意味深长的彻夜长谈,尽管我已经在打着哈欠昏昏欲睡地听他讲。对于我不会说话一事他显然比梦上心得多,为了此事我第一次见识到了惩戒绳的厉害。

日记:“今天,璃教我说话,他刚开始很有耐心一字一句的教我最简单的用语。可我一再挑战他的耐心对他的教导无动于衷,他气的一言不发拿出惩戒绳狠狠地教训了我一顿。我硬是一动不动的任由璃抽打着,没有哭也没有任何表情,但在晚上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我哭得好伤心……”

三个小时后,璃带着我准备出发了,梦在我们临走前给我换上新面具,新面具是一张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脸。

面具师们更换面具过程,是在原有面具基础上带上新的面具。

新面具一旦覆盖到原有面具上就会将原有面具瞬间溶解了,那溶解的过程不到一秒钟,因此都几乎不被察觉。可是我的神经好像天生比其他面具师要敏感一些,就那一秒钟的溶解所产生的特别感觉都能被我捕捉到。

面具更替的那一秒好像有一种被利器在脸上扎了一个眼的感觉,有点疼,但更多的会觉得有一丝冷冰冰的寒气通过脸上扎出的眼乘虚而入猛的一下窜进我的体内。

因为这种特殊的感觉我有点害怕,有了第一次想要用那张稚嫩的新面孔讨好梦的冲动。我本能的利用新面具给人楚楚可怜印象的特征去赢得梦的关心。梦一点也没有会意我使用新面具特性的意图,完全忽略了我第一次这么主动的尝试。她只是不太耐烦的把我推给璃然后大吼道:“赶快走,你想迟到呀!”我被她这么一吼,立马从刚才恍恍惚惚类似错觉的冲动劲中惊醒了过来。

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真傻,想怎么能奢望一个冷血吝啬的老太太花功夫以一张和蔼可亲的面具迎合自己呢?

我赌气不等璃跟梦说完话就先自己一路小跑的踏上通往导向港的路,不知不觉甩开璃一大截,只听见璃在后面大喊我的名字,我还是无动于衷的一个劲的往前跑。直到璃的惩戒绳“嗖”的一下卷住了我的腰,让我动弹不得,我这才乖乖的等璃追上来。

璃追上我后收回了惩戒绳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了我半天。我被他盯的浑身不自在,不自觉的向他表现出自己做错了的神情。这时璃便拉起我的手,用很温和的语气对我说:“走吧,没什么。”我的心一下子暖暖的。

那一刻忽然觉得璃和梦是让我想用一辈子的时间去琢磨透彻的人,他们是谜一样的“父”“母”大人。

走了很久,终于到了导向港的地界。一路上都没见到过什么树木,路途很平坦但也很荒凉。

每个幼年面具师都有他们特定去导向港的路,在踏上去导向港的路之前,幼年面具师体内还没有被激发的灵力会本能的汇聚在他们右手的中指尖。半透明的灵力之光透过中指尖形成一道光束,指向幼年面具师通往导向港路的方向。幼年面具师沿着灵力光束指引的方向,走过这段属于自己的通向导向港的路之后,便开始了作为面具师一生中最为重要的一个阶段。

在还没有踏上我的那条专属路之前,我曾对这条路在脑子里进行过各种版本的场景再现。

比如路上我被一顶黑色的怪轿子给劫持了,没有抬轿子的人,可那轿子像风一般驶到我的面前。我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是什么,就眼前一黑被卷了进去。

之后我一直什么都看不见,在一片黑暗中待久了觉得自己慢慢成为了这片黑暗的一部分,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的融化,情绪从惊恐到无助最后便平静了下来开始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当都感觉不到自己存在时,黑暗或者说所有的一切对那时的我来说都已经无所谓了,再后来这个场景就这样被中断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子在很多时候都会出现类似的断层现象。就是正在想象的一个场景突然会在脑海里消失,然后只留下支离破碎的片断,在我想要努力把这些片断拼凑完整时,却感觉像是有无数根针瞬间刺进了脑袋里强迫我就此停止这样的拼凑。

还是继续回到我的那些场景再现吧,虽然说它们都没有结局但却越发的离奇起来。我的脑海里还出现过这样的画面:无数的面具把我包围起来,它们不停的旋转速度越来越快还发出诡异的尖笑声,被包围在中间的我一阵头晕目眩后忍不住呕吐起来。

奇怪的是,现实中的我居然跟着幻想中的我在一起呕吐,直到我吐到胃里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翻出来时,脑海中的场景才肯中断。

我顶着那颗一片空白的脑袋,来到镜子前晕晕呼呼的打量着自己的一副狼狈样瞧瞧:泪花还在眼里打着转,脸上两道明显的白色痕迹像是盐水蒸发后留下的盐巴印一样用手一揉还掉着渣。鼻孔里流出的分泌物里居然还掺杂着食物残渣,嘴角挂着呕吐物的残余。

我就这样毁了璃给我精心准备的淑女面具,但也无意间自己完成了第一张面具,尽管只有我自己认为这副滑稽的面容是我制出的面具。

在面具城衡量面具有好多好多很复杂的条条框框重点的我只记住两条:一是要给别人看;二是要倾入灵力。总之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巧合的形成这副不被别人认为是面具的面容,还有为什么自己脑海里会出现那些莫名其妙诡异的幻觉。哎,想不明白的时候还是最好回到现实中来。

之前我说过我的通往导向港的专属路平淡荒凉没有什么波澜起伏有的只是索然无味。不过倒是也有些可以回忆起的小插曲,像我们在一家“岔路饭馆”吃到挂着苍蝇的“焦烤面”。

在导向港之路上会有很多“岔路饭馆”为去导向港的面具师提供食宿。焦烤面”在“岔路饭馆”最常见了,是一种用椒盐和甜酱包裹着面块烘烤出来的食物,看起来焦黑焦黑的吃起来却很爽口。

“焦烤面”随处都可以吃到,但是挂着苍蝇的“焦烤面”我们还是头一次碰到。

璃刚见到挂苍蝇的“焦烤面”还以为来到一家卫生很差的“岔路饭馆”气冲冲的找店老板理论说“焦烤面”上全是苍蝇怎么吃呀,店老板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说璃没见过世面,这是他们店的招牌菜也是最上等的“焦烤面”我们有缘吃到那是三生有幸。

璃听他这样一说又打量打量他,就开始怀疑自己之前所坚持认为的,尝试着吃了一口那挂苍蝇的“焦烤面”,听他说味道真的不错。

但是我认为璃之所以愿意相信“挂苍蝇的“焦烤面”是上等货不是因为这“焦烤面”真的很好吃,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店老板的那张面具。他的那张面具确实很好,自信的笑脸里隐藏着盛气凌人的鄙夷,让人既认为这张脸是随和的又对它感到畏惧,这样便会不由自主的去相信挂苍蝇的“焦烤面”是上等货。

可是为什么苍蝇在面具城里被认为是不能食用的呢?也许店老板是对的而我的认为是错的,不过我还是不愿意去尝试吃一口这挂苍蝇的“焦烤面”。

在那之后的某一天,当我和父亲来到一个奇怪的建筑脚下时,父亲告诉我这就是“导向港”。

眼前这座高高耸立着的怪建筑有二十层。它是由多个硕大的畸形球体随意堆积起来的。

<123>它每一层的衔接处都带有一种名叫“灵力磁”的特殊磁力,这种磁力使得这个怪建筑的楼层之间相互吸附着并做着幅度不是太大的摩擦运动。

当抬头仰望它时,总会感觉它的每一层都将摇摇欲坠,就像是一个醉了酒的怪兽晃晃悠悠地草率地准备向自猎物发动进攻。

最底下的一层外观呈规规矩矩的正方体,纯粹的白色覆盖了这一层的所有墙面。

第二层比起第一层来说面积小了一圈,外观也不再是规规矩矩的正方体,而是在它的每个棱角处变化成了柔和的弧线,墙面颜色也由单纯的白色变成了不时变换着的双色。隐约中像是有两个人儿在不停地换穿着外衣。

因此,会看到墙面发生着由象白和米白色慢慢变成了苹果白和亚麻黄,然后再由苹果白和亚麻黄变成了米黄和淡黄色等等……类似这样的颜色变化。

第三层较第二层而言面积就又小了一圈,棱角处的弧线也更加圆润了,墙面开始出现三色变换,比如会由淡黄色、柠檬黄和鸭黄渐变变成鸭黄、中黄和土黄。

以此类推第四层、第五层、第六层、第七层……面积越来越小,形状也越来越接近球体,颜色的变化也在越来越复杂。

但总体上整个建筑的颜色变化是在白、黄、绿、蓝、红、黑这六个色系中:一到四层的颜色变化是在白色系和黄色系中,五到十一层是在绿色系中,十二到十五层是在蓝色系中,十六到十八层是在红色系中,最后十九和二十层的颜色变化是在黑色系中。

我不转睛地盯着建筑上变化着的颜色,盯着盯着突然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紧接着像是出现了错觉,不由自主地直勾勾地看着那些颜色在我眼前混合在一起,然后拧成绳状迅速灌进我的眼睛里。

我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却感觉眼球里像是被注满了五彩斑斓的液体,动动眼珠子貌似还能听见里面在发出“咕噜,咕噜”“哗啦,哗啦”的声响,红的、绿的、紫的、黄的……这么一大堆一大堆的颜色在她的眼睛里旋转着、搅拌着。

当我挣扎着睁开双眼时,为眼前看到的景象而感到诧异。此时的“导向港”已经被五颜六色的树层层叠叠地包围住了,那些树在一刻不停地往上窜,枝干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似有似无的抽象图案。

我正好奇地观察着那些抽象图案,一只大手突然捂住了我的双眼,我眼前一黑,当那只大手移开时,树也消失了。

一个身体比例极不协调的胖女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身后,操着一口刺耳的怪腔对我说:“小不点,别盯着看,小心……”

父亲还没等胖女人话说完,就把我拨到一边,迅速凑到那胖女人面前满脸堆笑地问:您就是引师吧?”

“引师?”我满心疑惑,目光随着胖女人的一举一动游弋着。

胖女人很敷衍地嗯了一声,瞟向一旁的我,并朝我伸出一只手来。

“那只肥胖的大手内部该有多少腻歪歪的油脂,手指好像是一根根下水管道,仿佛连着一个一片狼藉的食堂。‘哗啦啦’的流水声载着一池子碟碟碗碗所残留的油脂急匆匆地流进那些‘下水管道’,经过无数次的冲刷和日积月累的囤积,‘管道壁’已经被厚厚的‘油脂垢’吸附着。”

我将目光定格在胖女人伸向我的那只手上,满脑子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想着想着便不自觉地一侧身窜到了父亲的身后,当我探出脑袋的一小半小心翼翼地瞄着胖女人时,她撇撇嘴,收回那只大胖手,摸摸她的那张面具,挑了挑上面修的细长的柳叶眉。那张面具上眼睛的弧线始终保持着上挑,鼻头还刻意带个精致的小尖,上嘴唇稍稍往上一翘就能挨着鼻头上的小尖。

我思索着想用一个特定的词来形容胖女人的这张面具,“和蔼?亲切?”但都觉得不对味。但和她不协调的身体还有那双肥胖的大手相比这张面具还真是她讨人喜欢的唯一筹码。不过我倒是觉得那不协调的身体和肥胖的大手实实在在地存在着。

“这小不点。”胖女人不满地数落道。

父亲马上辩解说:“引师呀,您可不要在意,这孩子还没学会说话,不好意思着呢,怕您问话。”

“是这样啊,没事,进了导向港她会成长得很快的。”胖女人说话的同时又斜着眼瞟了我一眼。

“那是,那是,引师以后可要多多照顾着点。”

“我一向对每一个孩子都是一视同仁的,像你家这小不点的情况我会特别留意的,再说进了导向港后会有各科目的师傅教导她,你就放心好了。”

“小不点,别害怕,来,到引师这来。”说着她强行把我从璃身后拉过来,我极不情愿。但是父亲从背后狠狠地推了我一把。那一把让我感觉到父亲生气了,只好乖乖的任凭胖女人摆布。

“小不点,我得告诉你不能死盯着色彩墙看,会把眼睛看出问题的。”胖女人蹲下身把我半揽在怀里,像是要与我亲近但感觉又在特意与我保持着距离。

于是我很抵触她,用一只手使劲推着她揽着我的那只胳膊,但却发现她那只胳膊上攒足了劲搡着我推她的那只手,我能感觉到胖女人同样也很抵触我。

“看看,还是引师对待孩子细心,我都忘叮嘱孩子这么重要的事儿了,真是太感谢您了。”父亲的一句话打断了我和胖女人正在进行的、互相之间心照不宣但又不予言表的小动作。

“感谢就谈不上了,作为引师,这都是我们应该提点孩子的,毕竟像你们这种隔代关系,难免会有疏漏。”胖女人站起身来回应道。

“引师,您误会了,我就是这孩子的父亲。”

胖女人用怀疑的眼神看着璃。璃见她如此表情,便拉她到一边,故意回避着我。

俩人儿低声耳语了半天。

我努力想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却只能听见胖女人发出的几个音调忽高忽低诸如“啊”;“呀”;“哦”等等这类的感叹词。

不过在他们谈话结尾的时候我清清楚楚的听完整了胖女人的一句话:“怪不得上面还派我来迎这个小孩。”

我在心里不由地画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到底他们在隐瞒什么?”

针对这个问题我反复作各种答案的推测,可是最后都一一排除了,我怎么都猜不透答案是什么,脑子里一团糨糊还要继续往死胡同里钻。

之后父亲和我的道别,胖女人嘱咐这个、嘱咐那个的时候,我精神恍恍惚惚的,他们在那个时间段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好像不过我的眼睛;不进我的耳朵。

当我回过神来时,胖女人已经拉着我来到导向港第一层的入口前:

一尊巨大的镶嵌在墙面里用白玉雕琢成的少女雕像首先出现在我的眼前。那“少女”裹着一层薄纱,蜷缩着身体屈膝而坐,她头埋的很低,胳膊肘支在膝盖上,双手紧并,像是很害羞似的把脸捂得严严实实。

她手臂出奇的长,手指尖微微向上翘着,一头长发顺着发际线下来,“亲吻”过那翘起的指尖后,一直往下滑过她身体的每一处线条,最后很随意地散落在地上,发梢处的一小撮“白玉发丝”,好像专门趁着“少女”捂脸害羞的功夫“俏皮”地在她右脚的大脚拇指上“悄悄”地绕了一圈。

胖女人把绕在“少女”大脚拇指上的“白玉发丝”轻轻一扳,那撮“白玉发丝”便离开了“少女”的大脚拇指。

就在这同时“少女”捂着脸的双手分别向左右两边平行地打开,紧接着出现在眼前的并不是一张期待中美丽纯净的脸庞,而是一个黑洞洞的椭圆形入口。

入口处隐隐约约有一个白色身影,胖女人冲着那身影草草地打了一个手势。

不一会儿,一座由七彩光束搭建成的螺旋式扶梯出现在璃梦和胖女人的面前。

我试探地踩了踩,七彩光束的台阶踩上去一点感觉都没有。胖女人领着我顺扶梯向上走,我越走越觉得自己仿佛在腾云驾雾。

进了入口,我终于看到刚才那个白色身影的庐山真面目,他穿着白色紧身连体服,再加上和连体服相接的白色的头套、手套和脚套,简直就像是被完全装在了一个套子里。

他恭恭敬敬地朝胖女人鞠躬行礼,胖女人面无表情地微微点点头,小侧了一下身子算是向他回了礼,然后又指着他对我说:“这呢,是导向港的领师,在导向港有很多很多的领师,他们负责所有杂七杂八的事情,只要有需要的地方就有他们的存在。”

胖女人清了清嗓子,停顿了一下,拖着长音继续补充道:“那,像我这样的引师可只有一个,当然我是指在这第一层。不过,你还是应该为由我来迎接你踏进导向港而感到荣幸,你说对么小不点?”胖女人说完摸摸我的头顶,看着我,希望得到回应。

可我的注意力早已被领师吸引,因为我觉得他浑身上下好像发散着巨大的神秘磁场。

他的头套也可以说是他的面具,因为上面的五官处是没作任何修饰的圆形黑窟窿,从那些黑窟窿里看不到正常的眼睛、鼻子、嘴、耳朵,而能看到的只是不见底的黑,宛如一滩滩死水,又仿佛一个个没有尽头的隧道,盯着看久了会勾起有关于黑暗的所有遐想。

胖女人见我对她的一番话无动于衷,长叹一声,没好气地嘟囔道:“真是一个木讷的孩子,不多加教导以后一定没什么大出息。”

我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总是莫名其妙的遭到胖女人的反感。

我对胖女人所说的“出息”没有明确的概念,我很纳闷:“以后、未来,这样未知的词语真会和出息有关么?”

在我的理解范围内“出息”像是离我好遥远的一个物件,看不到,也摸不到,更不可能想象到它出现在“以后”或“未来”时的画面。

在我看来或许可以对“出息”作出这样的一个解释:它是眼睛能看到的范围之内所有形态中的任何一个。这种解释才显得比较直观。

胖女人好像对挑剔我行为中的瑕疵颇有兴趣,一路上都在我的一举一动中伺机寻找可以借题发挥的地方。

最不能让我忍受的是我的那只眼球还要一遍又一遍向我重复反馈着这些画面。

我多希望自己的这只眼球能和我默契一点,对于这种记忆就应该自动屏蔽。

不知不觉我随胖女人穿过一条光线昏暗的长廊,通过一扇椭圆形的白玉大门便来到导向港第一层最大的一个大厅。

环顾四周:大厅正东、正西、正南、正北四个方向分别有一扇面具脸样子的大门,正东是一张“喜脸”;正西是一张“怒脸”;正南是一张“哀脸”;正北是一张“乐脸”,它们是大厅里的四个主门。

每个主门旁边有一扇辅门,比主门小一号,辅门同样也是面具脸样子的。“喜脸”旁边的辅门是一张“怒脸”;“怒脸”旁边的是一张“喜脸”;“哀脸”旁边的辅门是一张“乐脸”;“乐脸”旁边的是一张“哀脸”。在大厅的西北角还有一扇最小的门,“这扇门……”我苦思冥想了许久才想到了领师的头套。

大厅的天花板是一整块会发光的白玉,它所散发出来的光足以照亮整个大厅。此外白玉天花板上还雕着上千个由不同形态的植物和动物的图案搭配组合起来的大大小小的圆形适合纹样。这些圆形适合纹样以光影的形式被投射下来后形成了一张张与那些纹样形态相符并处于悬浮状态的“光桌”、“光凳”。每张“光桌”周围有十张“光凳”,“光桌”悬浮的位置距地面有一米左右的高度,“光凳”悬浮的位置则离地面有五十厘米左右。

此时其他幼年面具师已经陆陆续续来到了这间大厅里,每一个幼年面具师进入导向港的时间是特定的,就像来导向港的路一样,这之间相差的时间短则几秒钟长则几分钟。

因此有些幼年面具师因为特定时间点太接近几乎是同时进入导向港的,有些则在进入几分钟后才有其他幼年面具师随后进入。

我是这批幼年面具师里第一个进入的,我独自一个人在大厅里徘徊了七八分钟后才见到了在我之后的第一个幼年面具师。

之前,我一直很期待见到其他幼年面具师,想象着自己会和他们其中怎样的一些成为“朋友”,或者又会和怎样的一些成为“敌人”。

我自认为“朋友”和“敌人”最理想的状态应该是一对永远划清界限、誓死对抗到底的仇家。

因为只有这样二者碰撞在一起时才能产生最精彩的故事。

而这样的故事往往能让看者、听者、甚至故事其中的人感受到酣畅淋漓的直白,我曾多么期待自己是这样一个故事的看者、听者、或者最好是故事中的某个人。

可事实上眼睛看到的总是比心里期待的显得模糊。

就像现在,我第一个见到的幼年面具师只是在离我十多米远的地方留了一个不清晰的背影。

之后就有十个几乎同时进来的幼年面具师,再后来陆陆续续进来更多了,我就再也分不清他们中的哪一个是我第一个见到的了。

大厅里人越来越多了,除了幼年面具师还有负责带他们进来的领师,我发现其他幼年面具师都是被领师带进来的。

那些领师都长的一模一样,他们把幼年面具师带进大厅后,便站在像是事先已经被安排好的一个固定的位置上一动不动,就好像瞬间成了大厅建筑里的一部分。

幼年面具师则对这个大厅里的一切都感到好奇,他们像我刚进来一样四处徘徊着。

而且他们基本上都会有一个共同的举动,都会不自觉的摸摸那些“光桌”、“光凳”,但是没有一个人去尝试的坐一下那些“光凳”。

“难道大家都有被父母提前告知过:来到这儿行为举止不能那么随意,做凡事之前都要先掂量一下别人在做什么。”我看着他们的举动心里揣测着。

反正我来导向港之前,父亲是在我耳边再三叮嘱过这句话来着。

我的那只眼球到现在还会时不时地向我反馈父亲说这些话时的场景。

这不得不再一次让我想抱怨我的那只眼球,因为它总是对过去发生的事进行选择性反馈,而且每次单单要挑我不喜欢,甚至觉得有些无聊事重复反馈,愉快的好的事情,却往往只反馈一两次。

有时候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感觉那只眼球完全是独立于我身体之外的,每每接受它的记忆反馈时,我都觉得自己是个提线木偶,它仿佛无时无刻不再以冷峻目光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有时候我会怀疑那些记忆反馈,还有那些被我记下来的梦到底哪些才是真正属于我的。

每当我翻开日记本看着上面被记录下的片段时,总会对每个片段的开头感到既陌生又熟悉,那些片段里的人和事看似与我毫不相干,却似乎与我有着千丝万缕的羁绊,他们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我仿佛改变了什么,又好像只是一个无可奈何的旁观者。在那只眼球冷峻的目光下,我又何尝不是一个矛盾的冷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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